公元712年，杜甫出生在這孔窯洞里
我試著從詩句里尋找你的樣子，當(dāng)熟知的詩詞從唇邊滾落，腦海里，你清癯而立體的臉頰上，目光始終火焰般閃光。
我試著從故紙堆中尋訪你的樣子，卻總也模糊不清混沌不明，時而“詩是吾家事”那樣自信，時而“致君堯舜上”那么飛揚(yáng)；更多時候，你皺著眉頭，一手按壓饑餓的肚子，一手寫下“三吏”“三別”，落筆起波瀾……
所以，我還是來了，去鞏義，去你出生的地方，去用指尖觸摸你掌心的紋路，用雙腳踏上你出發(fā)的地方。
“月是故鄉(xiāng)明”
一孔窯洞，在鞏義市站街鎮(zhèn)南瑤灣村，在筆架山下。
窯洞里空無一物，初夏時節(jié)，站在洞口，似有涼風(fēng)襲面來。公元712年，你便出生在這孔窯洞里。
筆架山后，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圓形土坑，一年四季土壤濕潤。這里的人們相信，你寫下不朽詩篇，就是以高山為筆架，以大地為硯臺寫出來的。
院落里，南北兩側(cè)展廳分別是“七歲詠鳳”和“九歲習(xí)字”，分別表現(xiàn)你“七齡思即壯，開口詠鳳凰。九齡書大字，有作成一囊。往昔十四五，出游翰墨場”的場景。
院落里綠樹成蔭。仔細(xì)看，依稀能尋到幾株棗樹和梨樹。就如你曾說“憶年十五心尚孩，健如黃犢走復(fù)來。庭前八月梨棗熟，一日上樹能千回”。
然后，你從這里出發(fā)，在洛陽居住幾年后，裘馬輕狂十年漫游、悲辛凄苦的十年求官、居無定所十年漂泊，以詩著史，留下了1400多首膾炙人口的詩篇。
可是，這片土地，始終是你夢中常常想念的地方吧。
一座墓冢，在鞏義康店的邙山嶺上，在松柏下。
這墓冢，北有黃河滔滔、東有洛水清清，如今已樹木成蔭、碑文成林。
公元770年，漂泊且窮困的你，有了歸鄉(xiāng)的思緒。你幾經(jīng)波折，卻終于在一個冬夜，在湘江的一條舟船上，與世長辭，結(jié)束了你59年的生命。
直到43年后，你的孫子將你的靈柩遷葬于偃師西北的首陽山下，后來，又移葬鞏義康店的邙山嶺上。
你，出生在這筆架山下，一生筆下波瀾壯闊；你又終于魂歸故里，與河洛之水遙遙相望。
“窮年憂黎元”
總有人說你似乎不曾年輕過，因為“沉郁頓挫”是人們對你的評價。但實際上，你的青春是那么飛揚(yáng)肆意。
二三十歲的年紀(jì)，如云雀般自由——你“放蕩齊趙間，裘馬頗清狂”，你“會當(dāng)凌絕頂，一覽眾山小”。
最要提及的，是公元744年，你和李白在洛陽相遇。你們和高適一起登上古吹臺飲酒賦詩，之后，你又和李白一起暢游齊魯?shù)鹊亍?/p>
之后的歲月里，人們提及這段相逢總會津津樂道，那是文壇雙子星在空中的彼此照亮。而你們的相互輝映，更是點亮了整個星空。你說“醉眠秋共被，攜手日同行”。分別時，李白也希望“何時石門路，重有金樽開”。遺憾的是，金樽再未開。
再之后，你仕途不順、拜謁無果，“不作河西尉，凄涼為折腰”，而影響你一生的那場安史之亂，也不由分說地劈頭蓋臉而來。那是公元755年。
你去鄜州羌村避難，聽說肅宗即位，又只身北上，投奔靈武，途中不幸為叛軍俘虜，押至長安。終于，從長安出逃的你投奔肅宗，授為左拾遺。不久，你又因給房琯仗義執(zhí)言而觸怒肅宗，被貶華州。
公元758年，你回洛陽探親，一路上，餓殍遍野，你見到了百姓在戰(zhàn)亂頻仍里的生活狀態(tài)。終于，你筆鋒一轉(zhuǎn)，奮筆寫下“三吏”“三別”。自此，你的作品跳出了一己悲歡，而走向了一個更為遼闊的世界。你憤慨寫下“朱門酒肉臭，路有凍死骨”；你久未歸家，推門卻“入門聞號咷，幼子饑已卒”……也是自此時起，你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綁縛在了歷史嶙峋的戰(zhàn)車上，以見證者和參與者的身份，擔(dān)當(dāng)起了與整整一個時代共存亡的命運(yùn)。你筆端涌動的，是更為飽滿的血肉、更接地氣的文風(fēng)、更加悲憫的情懷……
公元759年，你再次辭官，去往秦州，客居一段時間后，又輾轉(zhuǎn)到了成都，在浣花溪畔，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一爿草堂。今日的杜甫草堂草木蔓發(fā)、風(fēng)景如畫，可當(dāng)年，你的茅屋破敗，一陣秋風(fēng)來卷，你徹夜難眠，寫下《茅屋為秋風(fēng)所破歌》。
友人嚴(yán)武去世，成都再無可求助的人。公元765年，你離開成都；公元766年，你在夔州住下。“無邊落木蕭蕭下，不盡長江滾滾來”的詩句，就在這段時間內(nèi)流落在你的筆端。
再后來，你重病纏身、滿頭蒼發(fā)，你想回家了。但終究病體不經(jīng)折磨，59歲那年，你病喪歸家的舟船之上……
“潤物細(xì)無聲”
我再次將目光投向鞏義筆架山下的這孔窯洞，我在想，你學(xué)步和學(xué)字從這里開始，那么，在你默念自己詩行的時候，用的可是那時的鞏義腔調(diào)？都說味蕾記憶持久，你后來離鄉(xiāng)的日子里，是否懷念這里的食物？
不過，你肯定想不到的是，而今，你已經(jīng)成了故鄉(xiāng)最強(qiáng)大的名片——鞏義因你出生在這里，被評為“中華詩城”；鞏義已連續(xù)多年舉辦以你為名的國際詩歌周活動；以你為原型的實景演出，讓人沉浸式了解你的魅力……
因你，讓我們對人生和時代有了更深入肌理的感受。思鄉(xiāng)的時候“露從今夜白，月是故鄉(xiāng)明”；聽雨的時候“隨風(fēng)潛入夜，潤物細(xì)無聲”；遙寄友人“渭北春天樹，江東日暮云”；就連攬鏡自照，也會說“少壯能幾時，鬢發(fā)各已蒼”；更別說《秋興八首》里的逸興遄飛，或是《飲中八仙》里的飄揚(yáng)風(fēng)采……
而你，留給世人的又絕不僅僅是這1400多首詩詞，更是告訴我們戰(zhàn)爭中人世漂泊的況味，讓我們把蒼生在聚光燈下細(xì)細(xì)打量。
終于，在你的故鄉(xiāng)，我似乎觸摸到你的模樣——故里園區(qū)門口，是你高9米的銅像，你一手撫膝，一手執(zhí)卷，目光朝向很遠(yuǎn)的遠(yuǎn)方……
對了，來你的故鄉(xiāng)，連霍高速鞏義東站口更名為“杜甫故里站”。入口處，這么介紹你——
杜甫，（公元712年2月12日—公元770年），字子美，自號少陵野老，被后世尊稱為“詩圣”，他的詩被稱為“詩史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