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 鎮的古建筑
神垕古鎮,“鈞都”“瓷鎮”享譽天下。自唐宋以來上千年,每每提及神秘華貴的鈞瓷,都繞不開這座古鎮。這些年隨著短視頻興起,神垕更是刷屏成為網紅旅游目的地,即使很多沒去過的人,內心或許也會生出些好奇。
我前后去過三次,每次感受都不同。2020年秋天和愛人去登封大熊山爬山,回來路上看到路旁一個指示牌,顯示距離神垕古鎮25公里,看時間尚早,我們一時興起就前往。第一次來時驚訝于這里的明清老街保存基本完好,各種特色瓷器店鋪讓人流連,路遇不少網紅探店,目之所及都是傳統與現代活力。第二次去是采訪一位鈞瓷名家,雖時間匆匆來不及細轉,但對鈞瓷歷史有了更多感知。最近一次是前去拍攝片子,許是已來過兩次,這次似乎更從容些,對這座古鎮如老友重逢般,生出許多親切。
這是一個老天爺賞飯吃的瓷鎮,這里自古流傳著民謠,“東山煤,西山釉,北山瓷土處處有”,因著上天的厚愛,一個鎮子乃至周邊都有了穩定的營生,多少代生生不息。
當贊頌鈞瓷之美妙、古鎮之悠久時,漫步老街上,我想到更多的卻是那些湮滅在歲月風塵中的窯工們。
一件鈞瓷從采料、粉碎到設計、注漿、修刻、對接、定型、上釉、煅燒等,需要經過72道工序,窯工們也各司其職,和泥、拉坯、脫坯、燒火、裝窯……其中任何一個環節都不敢有疏忽。
以裝窯為例,工人需要把鈞瓷坯胎一只只裝在籠盔里,然后一層層碼進窯爐內,有的窯小,還要鉆到其中。“籠盔是粗糙甚至是有鋒利裂紋的,用手掌直接接觸籠盔,一天下來,兩只手上都得磨出血。”有老工人回憶當時場景,至今難忘。
鈞瓷燒制受多種因素影響,如溫度、氣壓、火力等,稍有不慎就可能導致一窯報廢,也就是俗話說的鈞瓷“生在成型,死在燒成”。據一些工人回憶,“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燒鈞瓷時,經常早上四五點就起床,守候在窯口前,一窯燒20來個小時,中間要不斷掌控火候,添火、壓火都是技巧”。想象下,窯火升起時,爐火映紅了他們的臉龐,汗水濕了又干……
別小瞧了這些窯工,論辛苦首先屬他們;論技藝,一個好的師傅,多少窯口爭著要,他們的制瓷水平可能直接決定一個窯口甚至神垕鎮的水平。
“進入神垕山,七里長街觀。七十二座窯,煙火遮住天。客商遍地走,日進斗金錢。”這是一首敘述神垕鎮昔年鈞瓷燒制業和商貿發達的民謠。即使在戰亂年代,這里也窯火不熄,民國《禹縣志》記載:“神垕鎮處亂山中,界禹、郟間,四民雜處,陶戶數百家……”這也說明民國時期這里仍然有大量手工業者集聚。
曾經在這里做活的窯工們,因這些技術含量,共同夯實了神垕“鈞都”的地位,也為自己掙得了一份營生,用微薄的收入養活一家,哪怕在戰亂年代也免受凍餒之苦。
神垕鎮一些美食相傳與窯工有關。神垕豆腐菜被稱為“窯工菜”,當地人解釋,相傳早些年這道菜最受窯工歡迎,窯工下工后來上一碗,可以很好地補充體力。還有大鍋菜,據說當時很多窯口老板給工人管飯,精致的炒菜自然很不現實,窯工一人一碗大鍋菜更有性價比。所以兩道菜盛行不衰。
神垕老街有花戲樓,相傳是窯工們一個銅板一個銅板集資建起來的,與對面晉商大戶建的戲樓緊鄰,兩臺戲常常比誰的觀眾多。單聽這個傳說,與窯工們這種自尊又不服輸的勁頭倒是很契合了。這些故事往往與窯工“掛鉤”,正說明了這一群體在古鎮的強大存在感。
神垕鎮目前有鈞瓷生產企業近200家,直接或間接帶動十余萬鈞瓷從業人員。盧家世代鈞窯直系第六代傳承人盧占召提到,以往經常說“十窯九不成”,現在隨著氣燒窯爐、氣電窯爐等普遍推廣,加上燒制流程更加自動化,成品率也比以往提高了很多。
神垕鎮有座窯神廟,供奉的有土神、火神、窯神,他們也成為神垕鈞瓷的保護神,成為圖騰。我問一些窯口老板,這里有沒有什么來專門紀念窯工們的?他們想了想,搖搖頭,“這好像沒有”,然后就沉默了。
仔細想來,這些沒有留下名字、數量龐大的窯工,也是神垕“鈞都”最基本的貢獻者,共同促進了神垕“鈞都”時代的到來。如果神垕鎮要再立豐碑,倒不妨給這些湮滅在歷史煙塵中的窯工們立座群像。
千年古鎮里的“窯火人生”
于欣
鈞瓷開窯 神垕鎮政府供圖
鈞瓷葫蘆瓶
神垕對我來說,一直是一個神秘的地方,盡管它是一個不算很大的小鎮。垕,在《新華字典》的釋義里,特指河南省禹州市的神垕鎮。這個由“后”“土”組成的地方是北宋御用鈞瓷所在地、中國鈞瓷文化發祥地,因千年窯火不熄被稱為“活著的古鎮”。
“進入神垕山,七里長街觀。七十二座窯,煙火遮住天。客商遍地走,日進斗金錢。”這是明清時期關于神垕古鎮流傳的民謠。晨光下,經過近20個小時的釉燒后,一件件鈞瓷仿佛有了生命,從白泥“變成”彩瓷,訴說著千年古鎮里的“窯火人生”。
古語有云:“縱有家財萬貫,不如鈞瓷一片。”初次來到神垕,路兩邊的欄桿上裝飾的是鈞瓷,墻壁上也鋪滿了鈞瓷的碎片,時刻宣示著它“中國鈞瓷之都”的名號。在這條狀如一只巨大的蝎子的神垕老街里,街面店鋪高低不一,路面用青石板鋪就,道路兩側店鋪林立,古民居依地勢而建,炮樓、古民居、廟宇鱗次櫛比。
神垕鎮的很多村民以燒制鈞瓷為生,老街上的店鋪幾乎都是瓷器作坊。瓷器樣式繁多,大大小小,琳瑯滿目,令人應接不暇。有昂貴的精品,也有廉價的日用品,五塊到十塊不等,造型別致,小花瓶小擺件,看著就心生歡喜。
鈞瓷燒造不易,窯變難控,獨特的燒制技藝使得瓷器的花紋變化多樣,直至出窯前,任何人都不知道它身上的花紋是什么樣的。第一次來神垕時,有幸體驗一場開盲盒的樂趣。在悠揚的禮樂聲中,幾位穿戴著宋代衣帽的鈞瓷大師、鑒窯官和主持人登場。儀式重現了宋代鈞瓷匠人開窯的全過程,鈞瓷大師、鑒窯官和主持人面對窯爐,手持高香,朗聲高誦。隨后主持人請賓客中德高望重之人剪彩開窯門,觀窯鑒窯。
窯門開啟之后,打開裝有鈞瓷的匣缽,從中取出的鈞瓷摸上去還是溫熱的。每出一件,鈞瓷大師和鑒窯官都進行甄別鑒定,如遇有瑕疵的鈞瓷便當場砸碎。這也是臺下游客最心疼的時刻,有些瑕疵肉眼也很難分辨,但行規如此,必須遵守。
憑借其古樸的造型、精湛的工藝、復雜的配釉、“入窯一色,出窯萬彩”的神奇變化,造就了群山疊翠、云霞霧靄、飛云流水、花鳥蟲魚等變化無窮的圖形色彩和奇妙韻味,其觀賞樂趣令人遐思無窮。
不過,我最欣賞的還是鈞瓷永恒的“雞血紅”。它的背后,隱藏著一段凄美的故事。
位于神垕老街的伯靈翁廟是神垕“鈞都”、“瓷鎮”的重要標志,里邊供奉著的“火神”引起了我的興趣。聽神垕人講,從前,有一個燒窯的老漢,領著他的幾個兒子和一個女兒,沒日沒夜地為皇家燒制鈞瓷,可他費盡心機,也無法燒出皇上理想中的“雞血紅”瓷器。老人的女兒嫣紅不愿看到父親心力交瘁、辛苦發愁的樣子,在窯火燒得正旺,鈞瓷在火里產出窯變之時縱身躍入火中。只聽得窯內傳出“噼里啪啦”的聲響,火勢迅速變旺。而老人強忍悲痛,熄火后慌忙打開窯門。卻是再也看不見女兒的身影,只有展現在他眼前,滿窯流光溢彩的“雞血紅”!
神垕人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女兒,為她塑了一尊石像,并神圣地稱之為“神女”,也就是今天的“火神”。
千百年來,神垕人秉承著祖先留下的手藝,把鈞瓷推向了全國,甚至走向了世界。更令我驚喜的是,有越來越多年輕的后生們加入到鈞瓷的傳承中,鈞瓷的樣式也越來越五花八門,我看到了鈞瓷版的黑神話悟空,還有鈞瓷版的河南博物院藏品綠釉陶立狗……期待下次來神垕,再體驗一場別樣的“窯火人生”!